男朋友太穷，可嫁，不可嫁？

　　我无法给你一个笃定、确凿的答案，因为穷之外的更多事实，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。

　　比如呢，比如他兜里没钱，但为人不错，才华超绝，床上活好，或者你们一起时，某一个妙而不语的瞬间，都可能会左右你的决定。

　　因此，我无法说分，或者不分。

　　只是要记清，形而下的困窘，必然会带来形而上的焦虑，这一点，才是两性关系的杀手。

　　以前我谈过一场恋爱，对方是个高而帅的男孩，只是穷，比我还穷，记得在一起时，打车成了奢侈，看电影成了盛会，去买茶叶，贵的不敢要，千挑万选，买了13块一斤的、不知道什么来路和滋味的茶，一倒，就是一蓬粉，一泡，就是一层沫。

　　吃饭呢，有门有面的餐馆，从来不敢进，只是吃街边小摊，类似关东煮，但没那么讲究，七七八八的杂料，五块钱一大碗，装在泡沫碗里，坐在深幽曲折的小巷，就着黄迷迷的灯光，和往来穿梭的人群，吃得吧唧作响。

　　他说：“我这么穷……”

　　我安慰他：“有情饮水饱。”

　　那时候的交往，几乎是在云端。

　　浪漫满胸，脑袋发热，觉得穷怕什么，没有希望和爱，才是真正的绝症。于是，天真又顽强地，和他手牵手，逛遍了那个城市的大街小巷。

　　有一回在公车上，人多，我和他被挤开了，我站了一会儿，忽然觉得缺了点儿什么，一看，原来是我们终日胶着的手没有牵在一起。

　　夏天的时候，陪他回老家，在乡间小路上骑车，晚风轻凉，玉米地和苹果园沙沙作响，夕阳投下来，我看到我们俩的影子，靠在一起，美得几乎能入画，他说：“好配啊！”

　　我拍了那张投影，一直保存至今。

　　然而，就这样的深情与依恋，最终还是劳燕分飞，不欢而散。

　　他和我一样，都出身底层，后来又遭创业失败，负债累累，激情一落千丈，又无本钱和人脉东山再起，内心抑郁可想而知。

　　而这，才是贫穷真正可怕的地方。

　　它会让外部的失意，内化入心，变成对自己的失望。

　　他会寻找一系列的负面事件，来强化自己的无能。比如昨天做砸了一件事，前天被领导骂了，大前天谋求新职位失败……林林总总，就会缓慢地、不可阻挡地击垮他，让他自我定位为：一个失败的人。

　　何况，他还必须为了二百块钱，跟这个同事借，跟那个朋友求，尊严不再，人格稀碎，你让他独立、自由、宽容、充满温柔？不可能。

　　我们的生活里，开始出现一些罅隙和裂痕。

　　比如，我曾告诉他，我想离开体制，自由写作。他就一直冷嘲热讽，说这是逃避，这是无知。

　　我读书，他说没什么用，经验在生活里……

　　更多的麻烦接踵而来。

　　但后来的事情，不想再提了，总而言之，摩擦与矛盾，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，将那些原本就不多的温柔，噬咬得乱七八糟。

　　一个人越自卑，他的防御心态就越重，有时甚至如同攻击。

　　它投射在生活里，就成了臆测、紧张、易怒、控制、风吹草动就要赶尽杀绝。

　　当然就分开了。

　　分开以后，他发过许多短信给我，那些话，即使你用脚趾头去听，也有十指连心的疼。

　　因此，他成了我黑名单里，永远不会被拉出来的一个人。

　　也因此认清，贫穷不是悲剧，但贫穷所带来的心理问题，必会让你的生活成为悲剧。

　　成长的过程，就是一个驱魅的过程，在这个过程中，我们会逐渐看清人的真面目。

　　年过十岁，不再相信圣诞老人；

　　年过二十，不再信任政治伟人；

　　年过二八，不再信任“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许”，以及“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”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更实际的生活，即“诚知此恨人人有，贫贱夫妻百事哀”。

　　我亲眼见证过我父母30多年的婚姻，那么残酷，那么绝望，两个人，被贫穷折磨得人不像人，鬼不像鬼，一改年青时的乐观、有趣、才华横溢，变成两个身心俱伤的病人。

　　我也见过村庄里更多的穷人，如何艰难地熬过一生。他们互相羞辱，大打出手，血泪横飞。

　　没有人会说自己幸福，只有人会说：“结婚不就是这样的……”

　　可是，结婚当然不只是这样的，我们修炼多年，只为了“不这样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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